国美总部北京鹏润大厦36层,创办人黄光裕在会场中央圆桌主位就座,左边手机放支架,画面中为实时变动股票信息,右边有茶杯及会议资料,此时黄光裕盯着平放在桌上的Pad,玩着游戏《愤怒的小鸟》。

黄光裕边看股边玩游戏的情景,还受到了不少国美中高管理层的关注,并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。其中多数以前并不与黄光裕联系,更是无缘与这位神秘上司亲密接触了。“4个多小时的会,整场他都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。”一位同黄一起开会的国美前员工向《中国企业家》表达了这种幻灭感,“他没回来之前,一直感觉挺传奇的,跟他开了一次会就感觉一言难尽。”

许多中层及基层职工不在黄光裕身边工作。对黄回的归,亦由“朝圣”般的众望所归,不过如此而已,而这停发工资的风暴,直接打破黄光裕昔日“枭雄”的光环。也许在那个时候国美早已埋下今日之尾。

皇帝的新衣:到底谁在忽悠谁?

刚刚离职夏明说。每天他也很少跟公司高层打交道,除个别会议外,偶尔会在几个集团开会、事业部开会,都会碰到黄光裕先生。这类会,经常从早八点开到了晚八点,高管们挨个和黄汇报和演示。

“他只问他想知道的,根本不管你在说什么。”双方纯属鸡同鸭讲。国美内很多员工都把每天都有黄光裕出席的会议叫做“故事会”,道理非常简单,开会“忽悠”内容太多了。夏明就有过这离谱的时期。

当记者对几位经历过这一时期的国美工作人员进行了专访,他们都提到公司现在的氛围:空虚,不踏实,花里胡哨,忽悠等等,还不约而同地提及,有高管用假数据或者非常虚设的商业模式来欺骗黄光裕。

自从黄光裕复出以来,国美马不停蹄地开展新生意—打扮家,真幸福,折上折,等等。其中打扮家和折上折就是他收购得来,另外,大玩家也被购买。同时他还不断地从外界聘请顾问及业内顶尖人才帮助其筹措资金。

2020年8月,国美成立国美线上平台公司,挖来了曾经的百度二号人物向海龙任CEO。“黄当时想让向海龙帮他融资,但向海龙没能帮上他。”上述国美员工表示。很快,不到一年,2021年7月,向海龙从国美离职。

在部分国美工作人员眼里,重返初始的黄光裕就是要把自己搞大,于是当初摊子就铺平了,马不停蹄地买这买那。方恒分析称,如继续无法盈利,除黄光裕前期已经投进去的大量资金以外,他手里剩下的钱,没准都要填进窟窿里。

所以,“他(黄)现在已经不想救了。他手里的钱,就看怎么能守住了。”何益称。

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,黄光裕换上了皇帝的新衣。只是我们不可能知道黄光裕是不是主动穿还是被人哄骗了。

企业文化掉头:与互联网管理风格鲜明对比

黄光裕正式复出之后,杜鹃不知道何时搬出鹏润大厦,有些团体的会议,她都是以线上形式参加。职工们,外界总在不知不觉中把国美“杜鹃时代”与今天“黄光裕复兴的时代”进行对比:战略方面:一个稳定;一个激进;遭遇困难时期,一个缓发了高层工资;一个缓发了员工工资;工作流程上:一个清晰;一个混乱。

方恒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四五年前,当他加入国美时,觉得杜鹃执掌的国美,总体上是相对稳定,企业的经营也更加井然有序,不过,黄光裕复出后,全公司气氛一改,“当时最大的想法就是感觉好混乱,也没有一个具体的路径,到底大家该怎么干也不知道,导致所有的战略还是业务,看着都像是虚的。”

让方恒印象深刻的,是杜鹃对老员工的重视。她晋升的上层多为国美任职多年,从内部培育而成。这些人都有自己的资历和经历,他们的背景和能力与其他公司不同。比如,当时公司总裁王俊洲,在国美工作近二十年;国美集团高级副总裁、主管企业的何阳清也在国美工作了十几年,国美零售to C事业群副总裁李俊涛,自1989年加入,曾在国美工作近三十年,也有那个时候各事业部的长辈多为国美长辈。

到了黄光裕时期,他开始频繁招人,国美的老人也开始不停离职。自2021年7月份启动以来:时任国美电器CEO的张德炬因“身体情况,需休息调整”为由离职;国美零售副总裁、国美在线公司CEO向海龙此前曾被曝出“脱离工作”“挂职”,仅保留了年报中高管介绍和内部审批流程,或者已实际退出集团。

另一点不同,则体现在双方对科技的态度上。据国美工作人员介绍,杜鹃曾经在亚马逊上招募过一群人,当时正在对国美在线智能算法进行改进,例如,门店科学选址,健全国美供应链系统,等等,的确是付出了不少的心血。

黄光裕的管理风格,夏明称比较偏向一言堂,“他的口头禅是别耽误我赚钱,感觉他并不真正重视互联网和技术。”

11月4日晚10点,工资停发事件发酵后的第二天,国美总部鹏润大厦熙熙攘攘,仿佛和平常一样。一层灯火辉煌,偶尔也会有几位喝醉了就被人架出去。要不是偶尔有几位国美工牌工作人员到一楼吸烟的话,很难相信,这就是国美的总部。

黄光裕回来了,国美迅速扩大招生,策略聚焦发力线,装扮家居,真正的幸福、包括折上折在内的众多APP正式开通,因此,国美这个传统的企业,新来的互联网人很多。

层级过多,管理方式粗糙和偏传统等文化,均使其不舒服。以鹏润大厦36楼会议为例,夏明在会议室里看到了许多装扮庄重的礼仪小姐。尽管会议没有多少人参加,中间的一圈,有黄光裕这样的高层坐在那里,每个人面前都有杯热茶,三位礼仪小姐一直在为他们放烟、加水,“换水是为了让水保持合适的温度,有时会议开到12点,礼仪小姐们还在。”其他员工则坐在周围,每人分发一瓶瓶装矿泉水,公司的等级分明。

“公司很多人一直在互联网企业工作,那里的文化还是挺扁平的。”夏明总结道。

人心惶惶:小道消息四起

大厦将倾,早有预兆。

何益表示今年开始就没有一次是正常发工资的,只有一次给了个正常理由。“国美的财务中心设立在西安,2022年1月,过年加上疫情原因,西安当地的财务人员没办法去办公,大家的绩效部分没有算出来,所以通知绩效部分不发了。”在夏明看来,这个不知真假的理由,算是比较正常的操作了,“此后再也没有拿过完整工资了”。

“没有任何官方通知,不给任何理由,每个月工资跟开盲盒一样。”夏明称,很多员工工资中的绩效和底薪的比例从“二八”变成了“三七”,公司也没有任何解释。

当一个组织其官方消息出口缺失后,谣言便有着极好的滋生土壤,全公司的人在上半年都惶惶不可终日,现在,鹏润大厦里面是这样的—高层是否都全额发了薪水?员工们是否还在加班加点地加班?公司板块利润往哪里走,资金往哪里花?员工是不是都在跳槽?老板一直减持着,是不是会跑掉?

停发或缓发薪水,不过是对国美当前窘境的提前曝光。

国美在2022年4月份被供应商惠而浦指控欠费,此后又出现了持续性的裁员,关店。这意味着,这家家电零售巨头将在未来五年内关闭所有门店。《财新周刊》认为,国美关闭了其九成的店铺,目前,在全国范围内的店铺已经少于500家,分公司亦被合并取消,由40人减少到30人。

陷泥潭时,越折腾沉得越快

黄光裕于同年刑满释放,很多人都问:黄光裕要是不错过这10年,国美能好吗?员工们是否还在加班加点地加班?近来国美消极缠身,还有很多人提出了问题:黄光裕若不复出,还是坚持杜鹃稳扎稳打之路,国美还能有希望吗?

这些浮在半空的假说的答案可能连黄光裕自己都不知道。

国美如同一艘大船,本来在剧变的风浪中还可以勉强顺利地向前发展,老船长黄光裕复出之后,想要带着所有人闯新世界,因此,国美加快速度,掉转了船头,不过是在风雨中的队长、船员的惯性仍然存在――船只也许会翻倒。